味精與Vibe coding
兩個看似毫無關係但是在我心中莫名連成線的概念
是的，我加入了萬惡的 Vibe coding 民一員了。（冒著第一行就被為數不多的工程師朋友/追蹤者/讀者唾棄的風險）
前陣子花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從零開始cursor搞出了一個半會動的iOS app。在此之前我完全沒有寫過 Swift，Xcode 也是幾個月前下載了就放在那裡的程度。在幾次試錯加上額外請教 Claude 有關於Xcode一些設置方式之後，我的迷因管理工具已經能從網路直接存圖，能 OCR 並搜尋文字內容，能自動加tag了。
我會堂堂正正地說『加了味精會更好吃』
堀江：「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抗拒使用化學調味料？」
廚師：「這關乎廚師的尊嚴」
堀江：「我完全不覺得使用化學調味料有損尊嚴，我會堂堂正正地說『加了這個會更好吃』。」
前陣子日本社群媒體上又第 N 度掀起了化學調味料論戰。
網紅企業家堀江貴文在 Youtube 上的一檔商業娛樂節目1，主打來賓向一群企業家 pitch 自己的商業企劃之後，接受企業家們職場霸凌般的嚴厲拷問，最後給這個商業企劃鑑定一個價格。
事件的起因是有最近一集中，一名同樣的網紅的廚師嘉賓到節目上 pitch「高單價螃蟹系拉麵店」的商業企劃。本來企劃本身也沒什麼，但是在拷問環節時，堀江貴文跟廚師嘉賓開始圍繞「為什麼不能用化學調味料？」開始吵起來，就有了上述引文中的吵架。
貴族專屬的鮮味：誰想得到看創業野帳還能被科普醬油歷史呢？
於是我開始好奇，味精或類似的調味料（如蠔油）面世之前人們如何獲得鮮味？
在味之素公司於1909年推出世界第一個鮮味調味料（うま味調味料）之前，人們也會使用昆布、鰹魚或醬油味噌等發酵調味料來增加料理的風味，不過由於保存技術或運輸技術的限制，很多品類在工業化生產之前都是高級品，許多也壟斷於上層階級或用於宮廷祭祀等重大行事，不是平民日常可以普遍消費的物品。
以日本的醬油歷史為例，根據平安時代的文獻，醬油前身的「穀醤」最初僅作為宮廷祭祀與貴族宴席的調味料，是直到約五百年後的江戸時代才開始發展出更大規模的醬油業。
不過醬油品質仍然有明顯階級差異。在江戶，由於從關西運來的貨物會被稱為「下り醤油」，反之江戶在地生產的「地廻り醤油2」則是次等品。直到明治時期以後，醬油對一般人來說仍是奢侈品，在農村也是只有在婚喪喜慶或是過年時可以買一些回來特別使用的產品。醬油真正普及到百姓家中，也是等到後續工業化大量生產之後了。
好吃的「民主化」
我的假說從這裡開始：我認為味精的發明是把做好吃料理變得更平易近人。
長時間熬煮高湯不但是一件費時費力的事情：我們都能認同一碗好拉麵的靈魂來自於湯底，我們讚賞的不只是廚師對於選料的堅持，更是其中需要多道手續處理的繁瑣、漫長的熬煮，其中需要掌握的知識、技術與勞動，最後濃縮在看似或清澈如水或濃稠如羹的湯底裡。
即便是昆布、鰹魚甚至更高級的原料更普及的現代，要在自己家中重現類似的繁瑣過程，最後得到如店裡賣的高湯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而味之素這樣的產品，是把天然調味料中的鮮味化學元素（谷氨酸鈉）提煉出來，濃縮成即開即用的粒狀調味料。它的革命性之處在於透過把生產標準化以及運輸的便利性，鮮味不再成為貴族或是上層階級專屬的味道，也不再有地域限制，而是深入每一個國民的廚房裡。3
創造軟體的「民主化」
終於要把話題拉回 Vibe coding 了。
Y Combinator CEO Garry Tan 在報導中提過一個確切數字：「最新一期 YC 創業公司中約 25% 的企業中，95% 的程式碼都是 AI 寫的。」
看到這個數字我蠻驚訝的。也許因為身在科技總是比其他地方慢不只半拍的日本，雖然也有接觸過用 v0 等 AI coding 服務做 MVP 的合作客戶，但是說實話成品遠遠不到可以作為產品面世的程度。
我不否定技術選擇、架構設計與良善程式碼的重要性。我自己在 Vibe coding 中感受到最大的疑慮其實根本不在於架構是否臃腫這些問題，而是如果要產品化之時的潛在資安漏洞與合規問題等。這些「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麼」仍然要靠自己對於科技與相關領域的了解來補足。對於非技術者而言， Vibe coding 的隱藏代價仍然還沒有被明碼標價。
這些疑慮與觀點反映一部分的真實，另一面的真實卻是「大部分的創業點子或項目其實也撐不到需要優化的時候」。
傳統上，作為非技術者的個人想要在 IT 領域創業時，時常花過多的時間從煩惱到挑選適合的技術管道：不管是找合夥人、自己從頭開始學，或是將項目外包給別人寫。這些都是站在起跑線之前考慮的事情。
在整個討論過程中，我們甚至沒人去討論幾乎直接被跳過的傳統產品設計ーー在Vibe coding中的產品設計，通常都只存在於初始 prompt 的一句：「請參考Google, Apple等UIUX頂尖的科技公司設計既直覺又現代的體驗⋯⋯」。
今天剛好聽到 Superhuman 的創辦人在訪談中花超過三分鐘解釋他與團隊是如何從15種字型中選擇一個最適合電子郵件任何場景的字型原型，再跟字型設計師合作微調。這些討論是在產品只有不超過15個使用者時做的。
當主持人 Lenny 敏銳地問他是否太早期開始關注過多細節時，我很同意他的觀點：「如何平衡工藝和用戶體驗和發佈時間和速度永遠都存在爭議⋯⋯這取決於你所在的市場以及你的產品的關鍵賣點是什麼。」
例如 Superhuman 在的電子郵件軟體品類，已經是有頭部主流玩家（例如Gmail、Outlook），加上郵件仍然是許多重要聯繫的主要渠道，他們必須找到區別於他們於其他競爭對手的要素（在他這裡是：響應速度與工藝），這種類型的產品製作方式與例如Uber當初推出一個全新模式的服務時需要關注的面向截然不同。
我想不論是設計、寫程式或任何AI未來可以幫你完成的事，也許就是賦予人們在不同階段中將不同事情外包的選項，讓人更專注於想要花費時間與資源的地方。Good enough 是很好達成的，卓越是困難的。所以選擇你想要打磨的部分，知道你付出的代價並做出選擇。
Vibe coding 跟味精都是工具
堀江貴文跟廚師的論爭沒有正解。單從成本效益的考慮來說，不使用鮮味調味料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決策。但是經營本就是複雜決策，在日本主打「無添加」的品牌的經營策略與堀江貴文的也不是同一種定位。
任何想要省略其中複雜性的言論，我認為都是一種價值觀的宣揚而不是真理，堀江貴文的說話風格就是把他的個人意見講得像科學事實。
就哲學的角度，正是因為個體有不同的精神追求與堅持，有不那麼經濟理性的一面，我們才能看到更多元的飲食文化，一個品類也才得以有更深度的發展。Vibe coding 不適用、也不可能適用於所有的場景與產品：如果你是想做網路資安相關的產品，我怎麼也不會推薦你讓 AI 幫你寫 code，即便是 MVP。
要從一個業餘的 Vibe coding 狀態，到能夠用這個成品做出一個能夠販售或拓展的產品與新創，距離仍遠不只是「我花了三小時從零上線了一個iOS app」影片宣稱的那麼近。
這對我就有點像是「是否用味精做出能好吃的菜就能開餐廳」一樣的命題：你很自然地知道不是這樣。味精與新料理科技標準化與省略了許多烹飪步驟，大大降低一些餐廳的營運成本。但是在鮮味之外，料理有更多的面向，餐廳的成功更不只仰賴食物的味道：「你的菜超好吃，都能開店了」是一種好聽但事不關己的恭維。
Vibe coding 於我一個非技術出身的創業實踐者而言的最大的意義，是消弭了不行動的借口。過去也許我能以技術麻瓜藉口來逃避自己低落的執行力，然而當執行的門檻不斷降低，而我還卡在「我有一個夢」，就顯得太風花雪月歲月靜好了。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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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討論味精到底對人體有沒有害，畢竟我顯然不是化學博士。對這個面向感興趣的可以去看化工阿淇博士的科普影片